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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为了面子,或是杀鸡儆猴震摄州内的宵小,寿州府必定会派出大批人马追击他们,湮灭罪证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留活口。
胡进宝不想死,所以杀心有增无减。
好友起了头,当然要情义相挺。
硬起腰杆,缩短射程,确定能百分百中,才挑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兵匪赏给他一记强箭,血花喷洒溅到他脸上,他抹也不抹,掉头将弓弩丢给自己徒弟。
「动作快点,早点上路,这里不能久待。」
师傅都干了,徒弟更没有迟疑的空间,接过弓弩张弦上箭,暗暗念了一句佛号,又将一名兵匪送进轮回。
然后便是一阵屠戮的循环,杀人变成团伙彼此信赖的一种仪式,匠人们肯定没读过四书五经,但对民间流传的任侠故事却是耳熟能详,歃血为盟的桥段深植在脑子里,需要用到时,便照本宣科搬上来用一回,流的虽然是敌人的血,效果却更加显著。
兵匪从喧哗哭喊,到放弃挣扎,傻愣接受现实,除了受创时闷哼一声,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一幕让唐寅想起沉默的羔羊这部电影,任人宰割不知反抗的羊只,始终被冠上痴傻的骂名,但在陷入绝望的那一刻,即便是人也无法在心如死灰的状态,提起一丝勇气,在绝对暴力下,任何的生物都是羊,当初兵匪就是这样对待成千上万的平民,仗着武力,嘻笑在他们身上予取予求,如今成了羊,是否会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兵匪不够杀,匠人便弃了弓弩,拿起地上的朴刀朝兵匪身上割,一时半刻死不了,下一个人就能接着捅,唐寅不喜欢血腥味,看了一会儿就吩咐破嗓子、牛贵坐镇,别让兵匪钻了空子反扑,自个回营地要老弱妇孺们动起来。
今晚大家都没法好睡了,得漏夜赶路,在尸体被发现前,能走多远是多远。
整装上路,孩子感受大人间不寻常的紧张气氛,哭都没哭,乖巧地待在车内。
无须催赶大伙脚程往快里走,破嗓子在给狗鼻子留下暗记后,带着年轻力壮的匠人从后头追了上来。
「打扫得差不多了,弩箭全拔了带走,上了印记的军具全丢在原地,那些马都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啊。」
破嗓子舍不得好马白白丧命,尤其是车队里的马多半已疲累不堪,如果能有一批替换,路途会轻松许多。
「你不是从折家军里顺了一匹乌云锥吗?知足吧!军马太扎手了,带着牠们,你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要破嗓子知足,这回是郭天佑太掉以轻心,看不起匠人才会丧命,暂时撤退,回去调齐人马,换上正规的军服卷土重来,纵然己方弓弩再多上十倍,匠人们都会乖乖束手就擒,靠码头驻军和他们几个人都不够人家炒一盘菜。
连夜奔波,黎明破晓时,寿州城已在众人眼前。
唐寅派破嗓子去探查情况,让车队停下休整,若是城内平静无事,才会开拔入城。
破嗓子刚走,狗鼻子便循着暗记回来与唐寅会合,郭天佑派去求援的斥候全被拦下,稍加逼问,斥候就供出,他们所得的收获七成要上缴,郭天佑一人独得一成,其余的兵壮再分食剩下两成,这些日子得到的金银无数,女人玩完要不杀掉,要不卖到城里的青楼,送得太多,姿色参差不齐,有些又被玩残了,被老鸨砍价砍得厉害,便往私娼寮丢,一个女人换三个铜板。
不出唐寅所料蛇鼠一窝,得了上官包庇,郭天佑才能带着兵马在州城外满世界的烧杀掳掠,这些事越早让匠人知悉越好,所以他与狗鼻子说话时,没有特意避开匠人们。
匠人们气愤不已,大骂无良的狗官,呼喊着经典的口号,还有没有王法,但骂的最多的还是金人,都是金人攻陷汴梁,导致天下大乱,否则有宫里的真龙天子坐镇,朗朗乾坤下,岂有贪官容身之地。
皇权思想深入百姓心中,怪天怪地,就是不会怪昏庸无能的慎、恕二宗,折家军不禁打,未战先溃固然可气,但溯及源头,是恕宗一心求和,不准将帅主动出击,只能守城抵抗。
一个人挨打久了,就会忘记如何反击。
唐寅以前有个信徒自杀了,印象中这个信徒十分沉默寡言,个性怯懦,在追思会上,唐寅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入教前的他是个活泼,口齿伶俐的人,娶了一个强势的老婆,老婆满腹牢骚,开口就是羞辱他,笨,嫌弃他没有前途,骂着骂着他的人越来越内向,畏缩,后来严重到听到谩骂声就会不自觉打哆嗦,整个人毁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他的朋友总担心哪一天,他会精神崩溃拿刀砍人,但事实并非如此,恐惧已经深入他的意识里,当逃避不了,超过他能负担的程度,他选择的方式是自残,结束自己的生命。
黄河口大营几十万军士不战而溃,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是在软弱国策下日积月累的下场,可以说是奸臣误国,但军士也被吓怕了,将金兵养成食人,不可击败的巨兽,打压兵士战心的人却是他们仰望的天子。
慎、恕二宗被俘虏算是自食恶果,可怜百姓无辜。
越早对朝廷官府不抱幻想,对匠人们越好,唐寅任由消息发酵,发泄发泄情绪,有利于舒缓第一次杀人的压力。
一个时辰后,破嗓子回来了。
州城四门紧闭实施戒严,拿着过所想入城的人排成一个长龙,静静等着盘检,盘检的理由很可笑,说是防止金兵奸细入侵。
金人和汉人一眼就能分辨,投金的汉人身上也不会纹着汉奸两字,更别说金兵正忙着在汴京搜刮财富,哪有办法到寿州作乱,说穿了就是敛财的手法,不交钱便将人打上奸细的罪名,合情合理将罪人的财物没收充公。
分工合作,郭天佑在外头巡猎,漏网之鱼到了州城同样要被扒一层皮。
过所唐寅有,少监府签核,在兵部用过印,到杭州地界为止畅行无阻。
贿赂就能了事,唐寅也不会吝啬花一点钱财消灾,但破嗓子说了,不管缴钱与否,城卫都会仔细搜查人车,借机摸点好处。
车队禁不起彻查,满车违律的军械,过所里写着唐寅仅是为少监解送匠人至杭州,队伍有码头驻军带个几把朴刀不为过,但军械的总数却和驻军人数兜不上,看上去颇有几分图谋不轨的意思,栽唐寅一个私贩军火的大罪也不为过,特别在国乱的敏感时期。
「山不转路转,稳走不成就险走,寿州城咱们非进不可。」
唐寅和简泰成约好,若是运河上无事,双方就在寿州正阳关碰头,眼下局面,因为恐慌往江南避祸的百姓一时半刻不会消停,马匪、官匪再来几趟,车队必然招架不住,届时能带多少人到杭州,唐寅都说不准,还是改回水路妥当。
有唐寅谋算,破嗓子与狗鼻子懒得动脑子,听命照办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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