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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卫东一直都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生日礼物——一款专门为他定制的儿童小汽车。在那个他走路还不怎么利索的年纪,这件礼物是他最喜欢的探索世界的工具。他经常开着这辆小汽车,身后跟着保姆在家里跑来跑去。卧室、书房、花园,整个宁家到处都是他的身影。那段时间他吃饭在车上,看书在车上,甚至晚上都要看着小汽车他才肯乖乖睡觉。
在幼小的宁卫东眼里,那辆小汽车便是他的整个世界。然而某一天,他的世界被打碎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弄坏了他的小汽车,不仅不道歉反而振振有词:“谁让你不看护好自己的东西!”
宁卫东跟哥哥争不过,理所当然地去向母亲求助。但那时宁母才带着宁卫东认祖归宗没多久,正是需要讨好原配留下的孩子的时候,又怎么会替他出头?小小的宁卫东受了委屈,恶狠狠地记住了哥哥告诉他的这个“道理”——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守护好。
虽然没有替宁卫东出头,但宁母终究是爱他的,为了安抚小宁卫东,特意找人又定制了一辆一模一样的小汽车。宁卫东还记得母亲让人把那辆小汽车放到他面前时微笑的表情:“喜欢吗?和那辆车车一样的呢。”
宁母一副诱哄的口吻,大概觉得小孩子的记性都不长,补偿了一辆新的,过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但宁卫东一点也不喜欢这辆车,他惦记的还是那辆被弄坏的车。在幼小的宁卫东眼里,他的车车坏了,无论再找多少辆车车,哪怕一模一样,也都不是他最初最喜欢的那辆车了。
幼时久远的记忆像是一面镜子,常常让宁卫东在里面看到自己。六岁、十六岁、二十岁……宁卫东一度以为他有了可以守护“心爱东西”的能力。但站在楚离面前,他觉得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车车坏了,无比委屈的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弄坏了最爱的“车车”。
宁卫东觉得有些茫然,行哲怎么就会死了呢?他最心爱的、守护多年的……他都已经计划好赶走“伤害”行哲的秦穆后,就像行哲表白。他是行哲最好的朋友,最爱的恋人,他会努力满足行哲想要的一切。他甚至想行哲那么喜欢漫威的东西,他就拼命赚钱收购漫威送给行哲好了。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行哲死了,然后楚离出现了。
他听到自己问:“你说个价吧,包你多少钱?”
“你说什么?”楚离显然没料到宁卫东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前见了自己还一脸厌恶,才短短几天竟然改变了态度,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愕然。
宁卫东心里嗤了声,实在是讨厌见到这张脸,尤其是脸上种种熟悉的神情。行哲死了,他心中独一无二的行哲,怎么有人配长同样的一张脸?尤其无论江行简还是秦穆,都试图在这张脸上寻找行哲的影子。在宁卫东看来,这种行为根本是对行哲的侮辱。
他自己不会这么做,也无法容忍别人这么做。他想如果他们把楚离当做行哲,那行哲呢?真正的行哲会不会逐渐被人忘记,就像他幼时被哥哥弄坏的那辆小汽车?因为他不喜欢那辆车,连碰都不愿碰一下,母亲也好,哥哥也好,他们只记得他有一辆不喜欢的车车,却忘记了最初那辆被弄坏的车。
他忍着心中的厌烦,拿出所能拿出的最大耐心,对楚离道:“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包你多少钱?”不等楚离变脸,他又说:“你别误会,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你。既然你不愿意整容,那拿笔钱远走高飞总是可以吧?不要再在我面前……”他顿了顿补充道,“江行简和秦穆面前出现。你就当做是被我包养,滚得远远地,随便出国读书、做生意都行,只要不再回来。”
此时的宁卫东就像是一个偏执狂,用一种不可理喻的方式捍卫着江行哲的地位。他想谁都不许忘掉行哲,不仅仅是他自己,他甚至要求江行简和秦穆也是如此。
他说完,楚离静默片刻:“……你是什么意思?”
宁卫东翻眼看楚离:“你听不懂吗?拿钱,滚!还是你就愿意赖在这里,被人当做替身。”说到这里他用一种恶劣的,幸灾乐祸的语气道:“替身你知道吧?别人每次看到你都是在想另一个人,在你身上寻找其他人的影子。你愿意这样?你想方设法傍上江行简,贴上秦穆不就是为了钱?拿我的钱和江行简的钱有什么区别?我甚至不需要你做什么,拿钱滚远点就好。”
楚离深吸一口气,忍下了宁卫东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语气。虽然某种意义上宁卫东说的并不错。大抵没有一个人愿意做旁人的替身——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你不需要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性格,甚至别人也根本无意去了解你的一切。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楚离应该是被宁卫东“打动”,顺理成章拿钱走人最好。但他偏偏无所谓是不是被当做替身,虽然偶尔也会困惑,但他自己知道他和江行哲是同一个人。
再者,楚离看着不远处忙碌的人影,他有新的家人、朋友,他想尝试做的事情都在这里,又能“滚”到哪里去。
他沉默不说话,落在宁卫东眼中赫然便是有些心动,但还不足以彻底下了决心。宁卫东“体贴”地没有催促,自觉该给楚离留下一定的思考时间。哪知楚离不过思考三秒,便冲他摇摇头:“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这里,大概是滚不远。”甚至还“好心”劝他:“江行哲已经死了,你该朝前看。过不了几年你就会有新的朋友……”
“你闭嘴!”宁卫东蓦地跳起,像条被激怒的疯狗,“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楚离沉默下来,他想也许宁卫东没有说错,他并不懂宁卫东,甚至也不懂宁卫东的感情。曾经他为宁卫东的背叛而生气,一直耿耿于怀无法纾解。但在几天前的那场高烧中,他又想起舅舅的话,除了吃饭和生死,人生再无其他大事。
事实上,楚离觉得他应该是讨厌宁卫东的,但他无法忘记在胡一典等人逐一离开他后,宁卫东陪伴他的日子。尽管胡一典等人的离开又是宁卫东造成的——这就像是一个因果悖论。他看着对面宁卫东色厉内茬下隐藏的脆弱,心想他已走出了死前“背叛”的阴影,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但宁卫东还留在那里,并且固执的不肯走出来。
楚离叹了口气,觉得跟宁卫东无法再说下去。他转身要走,宁卫东冷声道:“你不肯拿钱走人是不是因为江行简?”
楚离微微一愣,江行简的影子一闪而过。宁卫东不说他尚没有发觉,但就在刚刚他想着无法离开的理由时,江行简显然在家人的行列。想到江行简沉默坐在床前照顾自己的身影,楚离面对宁卫东时紧绷的神情无意识舒缓,隐隐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然落在宁卫东眼中,却是产生了误解。仿佛所有无法理解的地方全部恍然大悟般,他自以为找到了答案,蓦地上前一步抓着楚离,不敢置信道:“你tm用行哲的这张脸喜欢上了江行简?”
楚离:“……”
不知为什么,对上宁卫东他的行动永远比语言更快。楚离几乎在宁卫东说完的同时,狠狠一拳打了过去。拳头挥出去的同时,楚离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他也不明白刚刚瞬间涌出的愤怒是为了什么,明明理智地想宁卫东这番话是跟“楚离”说的,但他却轻易将自己代入进去。楚离有些后悔,但也晚了,宁卫东的反应比他更大,被打蒙的一瞬便开始了回击。
这是两人第二次打架了,或许也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仓库外面活动的几名场务后知后觉发现两人打起来了,赶紧过来试图拉开两人。宁卫东被人抓着还拼命抬腿要踢楚离,楚离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想算上江行哲的份,他没说打断宁卫东的腿就算了,宁卫东还敢跟他咋呼。不顾身边的人阻拦,拉着宁卫东又是几拳。
他们外面的动静太大,很快又惊动了仓库内正在拍戏的众人。呼啦啦一群人挤了过来,秦穆分开众人,看到楚离的样子惊愕之下怒道:“宁卫东你做什么?”
宁卫东被人群同楚离隔开,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迹,闻言嘲讽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
喧闹的场面瞬间静默,一众人面面相觑。两人一个是宁氏的少东,一个是新晋影帝,剧组的人谁也惹不起。秦穆的脸色变得难看,镇定下来道:“怎么,宁少跑到我们剧组来逞威风,打了一个还想打另一个?”
他把整个剧组推到前面,缓解了自个的难堪。果然剧组的人听着不对,怒目看向宁卫东,其中又尤以马哥最为生气。如果眼刀能伤人,宁卫东估计早就千疮百孔了。
这其中楚离想说什么,被秦穆拉住了。
于是等到江行简来给楚离送饭时,见到的便是秦穆挡在楚离面前,同宁卫东对上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