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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三娘子愕然抬头,随即又将目光转了去:“这是什么话。”
居然并没有否认,那就——还是有一点喜欢咯?
如姒低声道:“夫人,石将军说是奉旨练兵,只怕很快就要离京再回郴州。他只剩今天下午的这半日机会能来拜访,夫人您若是从心眼儿里就不喜欢他,那确实不必叫他进来说话。有些利害关系、名节道义的话,我去帮您说,保证清楚明白,叫石将军再不轻易搅扰。”顿一顿,话锋又一转,“可是,夫人,您若是心里对石将军还有一丝情分,那也千万不要让自己抱憾终身。人各有命,生死在天,谁也不知道明日会有什么事情,更何况郴州沙场无情,石将军如今又重病在身……”
“重病?”素三娘子终于再度直视如姒,“什么病?”
如姒信口开河,为的就是探一探素三娘子的心思,也不敢扯得太远,见她果然动容,便心里更加有数,微微抿唇:“相思病。”
素三娘子清艳而苍白的脸庞上微微一热,随即垂目:“你这孩子,不要胡说。”
“夫人,”如姒望着素三娘子,继续恳切劝道,“您独自抚养陈捕头这么多年,如今也该为自己想想。即便一时不能决断,有些事情,到底是要两个人见了面说个清楚才好。夫人,人生百年真的是转瞬即逝,有取有舍之间,还是要问问自己的本心。”
素三娘子仍是垂目不语,静默了许久,才又抬起头:“濮姑娘,你是个性子烈的孩子。前次,”素三娘子有些迟疑,问的犹豫,“你出事之时,咱们是头一回相见,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当时?”如姒怔了怔,才想起素三娘子说的是有关池朱圭的事情,仔细想了想便直言道,“当时也没想太多,那个畜生与我继母合谋意图对我不利,我力气不足不能当场将他杀了,便刺伤了他逃走。后来得蒙陈捕头相救,是陈捕头的仗义,也是上天垂怜。若是我外家的人不理会,我便上公堂去告那畜生,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叫他们付出代价。”
“你难道不怕?”素三娘子望向如姒清秀的少女脸庞,“人言可畏,一个女子叫人侵犯了,如何能当众宣扬?”
“他侵犯我是因为他的下流无耻,我如何能因为这样而自贬自轻。”如姒答得不假思索,“世上之人糊涂者居多,无知者无数,那些以为女子叫人家侵犯冒犯了便是女子不贞洁的人,都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骨子里的下流罢了。或是给自己将来调戏女子找借口,或是内心无德、只盼着踩低旁人才能显得自己品德高尚。这样的人如何去想,虽然很难做到全不在意,却也不能叫他们牵着我的生死祸福。”
素三娘子听她说的果断决绝,不由低低一叹:“你倒想的通透。”
如姒微微一笑:“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若是我能两全其美,我也盼着既能顺遂了自己的心思,又叫旁人不说我的不是。但世上之事,不如意十常八.九,鱼与熊掌若不可兼得,就只能做取舍。在我看来,那些糊涂的旁人怎么议论,可远不如自己的心意来的要紧。夫人,有句话叫‘亲者痛、仇者快’,可不就是说那些选反了的人么?”
眼看素三娘子再度默然,如姒估摸着是意有所动,静静等了一会儿,才低声探问道:“夫人,您若不反对,叫石将军进来跟您当面说话可好?这一回若错过了,下一回便不知是数日数月,还是……”按着前世的记忆,石贲将军后来虽然一直未曾再续娶,但身体仕途都还是挺好的。只是若不这样说,怕是动摇不了素三娘子的心思。
外间的秋风阵阵拂过树梢,叶片摇动之间沙沙声响,到显出格外的静寂,如同此刻陈家院子里众人心头的纠结与紧张。素三娘子沉默了几乎要有半盏茶时间,久得让如姒都要放弃了,终于在如姒琢磨着是劝还是退出的最后一瞬间开了口:“他若还没走……”
“我这就去看看。”如姒立刻应声起身,退到外头,向着桂树下的石贲将军微微一福,做了个手势。
石贲将军又惊又喜,却没立刻往里走,而是颇有些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次如姒:“她真的肯见我?”
如姒点头,同时低声道:“将军,机会难得,还望珍惜。”
石贲将军这才露出了些欢喜神色,颔首道:“多谢。”朝正房的房门看了看,又舒了一口气,才往里走。
此刻陈濯已经带着石贲将军的手令走了,估计是去抓石仲琅。而夏月、采菀与陈润三个人则是各自低眉顺目地侍立在侧,刚才如姒在里头与素三娘子说话,他们三人在外面看着石贲将军站着发怔,各自屏息肃立,战战兢兢。此刻见如姒出来,都是松了一口大气。
石贲将军和素三娘子的交谈并没有很久,当如姒坐在侧面厢房里喝下了第二盏茶,便听见院子里夏月的声音:“石三爷。”
如姒迎出门去,再见到从正房里出来的石贲将军,便明显觉得对方的画风好像切换到了明显的慈爱长辈模式:“辛苦你了。”犹豫了一下,又和声道:“本将离京在即,再回京来至少要大半年,”朝正房看了看,“多费心了。”
如姒见石贲将军很有些不好意思,有点想笑又不太敢,只好深深低头:“是。将军放心。”
送走了石贲将军之后,日头已经有些偏西。陈濯还是没有回来,如姒到底也不方便太晚归家,吩咐采菀和陈润留下照应,便向素三娘子告辞,带着夏月先回府。
因为百福巷离濮家只有三四里远,如姒到家时也不过申时三刻,正是预备晚饭,炊烟初升的时候。然而一进二门,就见眼前丫鬟婆子来来往往,忙进忙出,好像有些混乱的样子。如姒生了疑心,便回月露居去问朝露。
朝露轻轻叹了口气,神色稍微有些复杂:“表姑娘,听说亲家太太今日吐血了。”
吐血?池氏一直都是锦衣玉食的养着,身体好的很,虽然说过去的两个月里变故频频,打脸啪啪,池氏心塞是肯定的,但也不至于就这样快摧毁掉一个人的健康。
如姒琢磨了一下,便招手将仙草和灵芝两个机灵的小丫头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命二人去分头打听消息,自己又坐下来问朝露:“朝露姐姐,你觉得这事情有没有蹊跷?”
朝露微微欠身:“亲家太太近来辛苦,或许累着了也是有的。只不过若是亲家太太真的病倒,这剩下的三千五百两银子表姑娘要不要缓一缓追讨,就得看您的决断了。”
如姒唇角一挑:“我就知道朝露姐姐跟我想的是一处,太太说生病也不是什么新招数,先前不就闹过一回?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三分之二的嫁妆都交出来了,这个时候还要耍什么花样。”
朝露将账册递给如姒:“表姑娘,先前萧二爷叫人查了查府上和亲家太太大致的产业田地,除了濮家老宅的祖田之外,不算府上的宅子,估摸着也就是两万上下。将姑太太的嫁妆拿回来,便要足足去了一半,如今收回的六千五,大约就是亲家太太能最快凑到的现银了。您想想,如今府上两位姑娘也大了,家里还两位庶出的少爷,每位都要用钱。按着京中五品文官常见的例子,就算是再清廉的官家嫡女出门,若没个两三千两,实在面子上过不去。若是最近有给两位姑娘提亲的,那么亲家太太或许又动了心思想拖一拖,先紧着给两位姑娘预备嫁妆也有可能。”
如姒微微蹙眉,有些时候真是招不在新,有效则灵,池氏虽然是第二回称病,也没有那么好解决。所谓的鱼死网破,通常都是用来威胁的制衡点,情势不危急到一个地步,谁也不想两败俱伤。倘若如今池氏真的开始天天咳血病重,自己也不太好请燕家人过来翻脸施压,毕竟实力强大如燕家,应该是并不屑于去压迫弱者的。
很快去正院打探消息的小丫头仙草回来回话:“大姑娘,太太的脸色难看的很,听说二姑娘和三姑娘一直都在哭,老爷也是急的在书房里来回转。”
如姒点点头,又向夏月招手:“来,陪我去一趟正院。我看看太太如今怎么样了。若是老爷找我单独说话,不要离开我身边。他要是动手,你也不要客气。”
夏月之前常跟着燕萱,虽不算活泼话多的性子,心胸倒十分开阔豪迈,但听了如姒这句叮咛还是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朝露:大姑娘这是要随时准备揍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