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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拙言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深知庄凡心的性格,热情,真诚,对每个人都抱以最大的善意。他还记得庄凡心说过,不凡的凡,开心的心,努力才会不凡,对人好才能开心。可他的努力换来什么?被打为抄袭者不得翻身,他的善意,他对人好,换来的是嫉妒和背叛。
顾拙言扭头望向对面的墙壁,想透过层层阻隔望到病房里面,病床上,躺在那儿的人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他病了。”庄显炀眼角潮湿,“他能走能站,但是奄奄一息,他撑了很久,那时候是七月份了,他每天都惶惶不安,怕你见到他那副样子。可是……他在一天天变得更糟。”
顾拙言明白,换作是他,他也不愿被爱的人知晓那一切,何况他了解,庄凡心的自尊心很强,在班级里被当众批评都会难受一整天。
“他想给你打电话,七月就想打了,他备份你们的聊天记录,你们一起拍的照片,每一次在按下号码前放弃,然后看着那些东西从白天到晚上。”意料之中的一声,庄显炀隐忍地哭了,“后来,他终于撑不住了。”
顾拙言喘不上气,想要喊停。
可庄显炀已经揭开淋淋的真相:“八月三号的凌晨,他打给你那通电话,用他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让你死心,阻止你去找他。然后……”
“他……自杀了?”顾拙言屏着呼吸。
庄凡心当时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已经吞了安眠药,冷水浸泡着身体,瑟瑟发抖。当他听见顾拙言的声音相隔千万里传来,像临终等来爱的人一样,没有了任何遗憾。
挂断电话,庄凡心渐渐失去了意识,滑入浴缸沉溺于冰冷的水中。
那是庄凡心的第一次自杀,离死亡那么近,后来医生说,如有分秒的耽误这条生命就结束了。
那之后,庄凡心被安排住院治疗,几个月后,因不堪痛苦再度自杀,是割腕,万幸被护工及时制止。
他在医院整整度过一年,像满身伤痕的鸟被关进笼子,半死不活。庄显炀分身乏术,没多久,珠宝公司因经营不善只得卖掉。
后来发生了转机,庄显炀说:“凡心在医院认识了一个华裔的护工,是个有点迷信的阿姨,对方很照顾他,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枚平安符,祝他早日出院。”
顾拙言病急乱投医地问:“很管用么?他转好了?”
“不是……”庄显炀看向他,“他找对方学,自己折了很多,说是保佑你在国内健康,保佑你学业顺利,方方面面,每一个都是给你的。”
庄显炀和赵见秋意识到,庄凡心从未放下过顾拙言,他们开始鼓励他,劝说他,等他好起来,可以回国和顾拙言见面。
“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在沙漠里看见泉眼似的,又怕是海市蜃楼,他问我们,真的能再见你么?”
凭着那一点信念,庄凡心开始真正地好转起来,一年后,他出院了,进入另一所学校念服装设计,一边治疗一边念书,折磨他的抑郁症持续了三年才离开。
庄凡心对顾拙言满心歉疚,他康复了,却不敢回国,想让自己变得好一点,更好一点,他学击剑、吉他、学那一首《菊次郎的夏天》,他想学会一切和顾拙言有关的东西。
庄显炀说:“他变化很大,比从前更积极,更拼命,什么都想做到最好,表面上他也坚强了很多,好像曾经的伤害都已经被抛下。”
真能抛下么?顾拙言想。
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从休息室出来,顾拙言立在走廊停滞了许久,推开门,他一步一步踏进去,闯入庄凡心焦灼的视线里。
输完液了,刚拔针,原来他们竟说了那么久。
顾拙言行至床畔,握住庄凡心的手背按着针孔,那只陈旧的手表一直紧紧地匝在手腕上,仿佛遮掩着什么。他伸手去碰,庄凡心敏感地瑟缩了一下,低声说:“别摘它,求求你。”
顾拙言却没听,一点点解开表扣,摘下,常年不见光的一环皮肤白得病态,翻掌向上,露出腕间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庄凡心颤抖着:“你都知道了?”
顾拙言发不出声,点点头。
面颊一瞬间潮湿,庄凡心泪流满面,已辨不清此刻的心绪,他反握住顾拙言的手,只哭,压抑地、低沉地哭。
顾拙言看着那张斑驳的脸蛋儿,要咬碎一口牙齿:“江回抄袭你的设计,是什么?”
庄凡心流着泪说:“是一顶冠冕,蓝色的,以世界的海洋分布为灵感。”他埋进顾拙言的颈窝,“是我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丢掉了,全部丢掉了,可他牢牢地记得,那个期末他想做出来,想和顾拙言见面的时候能够重新送出去。
庄凡心背负了莫大的冤屈,在异国他乡求告无门,自尊被击打入泥埃。他被糟蹋了一颗真心,被诬陷,被施以惩罚,被偷窃走献给年少爱人的一腔柔情。
他胆小,懦弱,缩成一团度过了灰暗的一年,一步步挣扎着站起来,滋长出铠甲,试图走进一段新的生命。
可是伤痕是抚不平的,庄凡心十年间没交过任何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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