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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猛地转过头来盯住王坦之,炯炯的目光让王坦之一下子冷静下来:“东山,你说吧,我们到底该怎么办?首先是明天这一关,桓符子已经找了十几位宗室大臣,据消息说新蔡王晃(司马晃)已经受不了桓符子的威迫,答应从事。而御史中丞谯王恬(司马恬)更是已经投于桓符子门下,估计明天朝会上桓符子就会发作了。”
“目前只有陛下能保住他们了,可惜陛下神识恬畅,却无济世大略,只是差胜清谈而已,汉惠帝之流耳。”谢安与王坦之莫逆深交,也只有在两人密谈中才会吐此真言,“只要陛下能坚持,桓公多不敢逼迫太甚,但是陛下他……”
说到这里,谢安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转言道:“昔日,陛下曾对我言道,甚悔不听真长先生当初建议,故而不敢深结秦国公。”
王坦之知道这段典故,当年曾华在西征成汉时一战天下闻,刘惔几次请当时任辅政的会稽王司马昱招曾华为晋室驸马,以亲情厚恩结交这位刚刚冒出来的国士大才,可惜会稽王司马昱却看不起曾华,死活不答应,让刘惔甚是郁闷。最后曾华以梁州偏末之地,一战收复关陇,一举并得数州之地,司马昱这才恍然大悟,拼命地去巴结曾华,可惜那个时侯只是锦上添花,远远不及当初的雪中送炭。也正是这个缘故,司马昱一直觉得没脸去跟女婿曾华打交道,也只有到迫不得已的时机才去向曾华“求援”。
而谢安和王坦之却心里明白,北府曾华现在却是晋帝司马昱最大的庇护伞,只要有曾华在长安坐着,桓温就不敢对司马昱逼迫太甚,可惜司马昱却不知道打这张王牌,加上他性子又懦弱,桓温一威逼就吓得不知所措。在谢安和王坦之想来,只要司马昱强硬一些,桓温根本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可惜事实却不是如此。
“可恨都是郗超这小人做的好事!”王坦之默然了好一会,终于又忍不住击掌怒喝道,而且越想越恨,最后咬牙切齿道:“东山,我欲除去郗超,剪除桓符子的心腹爪牙!”
也的确,在满朝“忠良”的眼里,郗超是桓温的狗头军师,而郗超依仗桓温的权势,并身为他在朝中的代言人,甚是专横,所以不少臣子都痛恨这个髯参军。
谢安摇摇头,轻声道:“性命都没有了,还怎么拱卫晋室,匡复朝纲呢?”
王坦之只得戚然长叹一声:“恨我无缚虎擒狼之力。”
谢安坐在那里,好一会才说道:“桓公如此行事,恐怕江左大半名士世家会与其结怨,加上前面强征粮草民夫一事,桓公这是在玩火**,自断羽翼呀,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坦之也默然许久,最后也是茫然地点点头。
第二日,新蔡王司马恬到西堂叩阕自首,说自己与武陵王司马晞及其子司马综、交州刺史庾蕴、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掾曹秀、舍人刘强、散骑常侍庾柔等人谋反,牵连数百人。消息震惊了整个朝野,而十几日前赶到建业的大司马桓温立即下令,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收监,交由廷尉处置。
而晋帝司马昱接到西堂报告,心里透亮的很,可是却无计可施,只是泪流满面,不敢一言。桓温趁机请晋帝下诏,先杀有关联的废帝东海王的三个儿子以及他们的母亲。
第五日,廷尉审案完毕,提交了上表奏章。御史中丞司马恬立即上书,要求依律将武陵王司马晞等人尽数诛杀。晋帝诏曰不准,令从轻处置。桓温接着上表,措词严厉地要求晋帝诛杀逆贼。晋帝无奈,只得手书一诏,遣人送给桓温:“如我晋祚灵长,请公照行前诏,如我晋运已去,我当避让贤路。“
桓温看完后流汗变色,要是这晋帝真的撂挑子,北府会第一个找他算账。于是乃改奏废晞及三子,家属皆徙新安郡,免新蔡王晃为庶人,徙衡阳;殷涓、庾倩、曹秀、刘强、庾柔皆族诛,庾蕴饮鸩死。庾蕴兄东阳太守庾友的儿媳是桓豁的女儿,所以得到特赦。庾蕴长兄,前北中郎将、徐州刺史庾希闻得消息,立即与弟弟会稽王参军庾邈及子庾攸之在钱塘避入北府商船,北遁青州,转碾洛阳。
桓温诛灭殷涓、庾蕴等人后,滞留建业,其威势翕赫,满朝文武莫敢忤逆其意。谢安对这种情况感到深深不安,于是想办法将桓温回去姑孰。
咸安元年冬十月,殷、庾两家被诛半个月后的一天,桓温刚从殿中下朝,走到殿门口看到侍中谢安在那里等他,看到桓温走来,立即肃立道边,遥施大礼。桓温不由惊叹道:“谢侍中这是如何?”
谢安淡淡地答道:“只有臣子先施礼,不敢让君上先拜礼。”
桓温大愧,汗流满面,第二日便避到建业城外白石渡,并上表请回姑孰。晋帝诏不准,并进桓温丞相职,大司马如故,留建业辅政;温固辞,仍请还镇。第五日,晋帝诏准。
桓温却在临行前又上了一表,说废放之人只能远辟它地,不能留居京师,所以废帝东海王应该效仿前汉昌邑王故事,在吴郡辟府邸收禁。这件事晋帝就不好说话了,只得由太后出面发话了:“同是大晋宗室,虽然废帝已经被废放,但是与情与理不能直接被贬为庶人,还是要保持宗室王爵位待遇。”
桓温开始还价了,封王不行,只能封海西县侯,而知道底价的太后干脆就直接封废帝为海西公,逐放吴郡,终于与桓温达成共识。
做完这些事情后,桓温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姑孰,留郗超以中书侍郎随侍晋帝左右,弟桓秘以中领军领内卫宿卫。
而经此大乱,晋帝身体更差,几乎是罢朝不理事,天天在宫中休养。鉴于这种情况,谢安、王坦之、王彪之请晋帝诏明立储之事。
不知是不是司马家遗传有问题,晋室历代皇帝的子孙都多多少少有问题,不是体弱多病,难以长大,就是年轻短命。当今晋帝司马昱也不例外,子嗣艰难。
司马昱原为会稽王时娶王述从妹为妃,生世子司马道生及弟司马俞生。司马道生疏躁无行,母子三人皆因此被幽废处死。其余三子,郁、硃生、天流,幼年便早夭,而十几年来府中诸姬侍妾又一无所出,司马昱身边只剩下王氏所出的新平县主和徐贵人所出的新安县主两个女儿,宠爱不已,后来新平县主加桂阳郡主爵远嫁给曾华,新安县主嫁给了桓温的二子桓济。
后来司马昱请卜者扈谦算了一卦,说应该有一个地位卑微的宫女能为其生下子女,并且都能茁壮成长。于是司马昱便将宫中所有洗衣做饭扫地的宫女都弄出来,请扈谦一个一个相面,最后一个皮肤黝黑叫李陵容的纺织宫女“脱颖而出”。虽然长相实在不敢恭维,但是司马昱为了能延续子嗣,只得捏着鼻子纳其为王妃。说来也怪,李陵容为妃后真的就生了两子一女,是为司马曜、司马道子和潘阳县主。
谢安等人上书请晋帝立不到十岁的长子司马曜为皇太子。而知道消息的郗超代桓温上表,提出异议,请立不到八岁的司马道子为皇太子,两派相争,纠争不已,晋帝左右为难,干脆不做声不表态。直到冬十二月,北府曾华上表,请立司马曜为皇太子。
晋帝有了女婿的支持,立即行诏天下,立司马曜为太子,封司马道子为会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