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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倒是大爷和二爷在政见上总有争论。二爷还曾和当下那些文人一样,喜好在报纸上发文章痛骂政府,后来被父亲责骂、禁足后,眼见袁大总统一步步走向称帝,也渐对时局灰心,不再谈论这些。至于傅侗文,确实从未表露出对政治的热情。
家里头,私底下都认定是老大和老三在争家产。
小五爷刚从保定回来,他母亲也对他如此说,更让他不要掺和这些。老爷早就开口说过,家产是按子女人头数来分的,亏待不了谁。至于不该要的,也轮不到小五爷那一房。
傅侗文一席话,仿佛是缰绳套上了烈马。
小五爷眉目间的神气黯了七分。
沈奚旁观的心疼,可不能说什么。
书桌旁的盆景架上有一株秋海棠,这屋里冬日不断炭盆,把这喜暖的秋日植物也养得开了。花盆下的盘子里,水浸着鹅卵石。
傅侗文品着茶,望一眼花:“侗临,你瞧我这株秋海棠如何?”
“我不懂花三哥的东西一定都是最好的。”
傅侗文从花盆底的磁盘里,摸出了一块**的白色卵石,把玩着:“这次回来,父亲每月让账房支给你多少?”
“一百大洋。我又没结婚,够用了。”
“如何够?”他说,“年轻人,应酬钱还是要有的。明日来我这里取支票,你嫂子会在。”
“眼下真不用。”小五爷还在推辞。
傅侗文面带三分笑,摇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和自己推辞。
小五爷只得道谢:“每次都麻烦三哥。”
“客气什么。”
两人又聊了会,再和时局无关。
万安来催,小五爷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到门口,还特意去谭庆项的屋里,仔细问了傅侗文的病情。沈奚送人到垂花门,想宽慰宽慰他,怕说多错多,只是对他笑:“你三哥要给你的钱,记得来取。”
小五爷答应着,欲言又止:“当年,咱俩有过一面之缘,嫂子还记得吗?”
“记得,在前厅上,”沈奚望他,“大爷和二爷在吵君主立宪和民主共和,你在最后头的椅子上,和我一样,不敢吭声。”
那年,她还小,他更小。
“那年嫂子多大?”
“十九。”
“嫂子还比我大三岁,”他笑,清秀的像个女孩子,“我那年才十六。”
“你今年才刚满二十?”
小五爷一脸正色:“许多人十几岁就当兵打仗了。”
大门口暗黄的灯火里,两个人对着笑。沈奚过去也有个小三岁的弟弟,不过生的没小五爷这般好看。想来是因为小五爷的母亲是朝鲜人,混血的孩子,总会比寻常人好看些,比如他的肤色,就比几个哥哥要白,眼睛也不是纯黑色的。
沈奚带了满身的寒气回到书房,傅侗文还在把玩卵石。
她一个旁观者都被小五爷的黯然弄得神伤了。大好青年怀揣理想,孤身一人深夜而来,以为傅侗文能为他点一盏指路明灯,却败兴而归。
他见她回来,把卵石放回磁盘里,“咕咚”一声轻响,溅出了水花。
海棠的根枝在盆里养得形似松柏树,褐绿色的叶片叠着,从中抽出一团团花来。
傅侗文摘了枝条顶端上的花:“这盆栽的海棠,要舍得摘枝条顶端的那朵,才会被迫长出分支,开更多的花。任它自己生长,只会是一根枝条开到底,开不了几朵。”
这是在说海棠花,还是在一语双关说小五爷?
“你来掐一朵。”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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