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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是懵的,下意识看床榻上的傅侗临,可心中浮现出的却是傅侗文的脸。
怎么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里亲弟弟还在危险期,那里久病的父亲就去世了。
“他已经离开了医院,去公馆安排后事,这是他让我告诉你的。你暂时联系不上他也不要急,”段孟和说,“等傅侗临这里情况稳定了,他会来医院。”
“好谢谢你。”
段孟和盯着她看了会,有满腹的话要说似的,最后不过一句:“我这几天在医院宿舍里,你可以随时找到我。”
病房恢复安静,沈奚看窗外,日头正盛。
傅家式微,但也曾是个大家族,丧事必是繁琐,再加上傅侗文如今势力正如这日头,借着这丧事来结交攀附的人也不会少,他一定会很忙。沈奚在这方面丝毫经历都没有,唯独丧父之痛体会过,担心他的身体,也无计可施。
幸有老天庇护,在术后第三天的夜里,病床上的人终于有了清醒的时候。
沈奚做了准备,要对他进行心理上的疏导,可他对自己被截肢的反应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他盯着自己缺失地方愣了足足一分钟,就接受了事实。在这一分钟里,他想过什么?沈奚猜不到。
在战场上看过无数战友兄弟尸骨横飞的军官,早对失去躯体的一部分习以为常,甚至还在脸色苍白地对她笑:“是嫂子救了我一命。”
言罢,又说:“我想见一见三哥,方便吗?”
沈奚犹豫了会,笑说:“你还在术后感染的危险期,再过七日。”
再等等,他刚才历了他的生死劫难,等平安度过危险期,再告诉他父亲病逝的事。
傅侗临看似平静地答应着,到后半夜,她和医生换了班,凌晨三点进了病房,看到他赤红着双眼出神,在她出现时,他把头掉过去看窗外。本想用看夜色的借口遮掩,可从他病床的方位来看,目之所及只有拉拢的窗帘。
“是要看月亮吗?”沈奚在他尴尬时,哗地一声,把窗帘替他打开。
“嗯。”傅侗临感激她给了自己一个掩饰的机会。
在并不美的夜景里,他们彼此在心里有着会心的微笑和理解。
术后第十日,脱离了感染高危期。
沈奚把傅侗临移交给住院医生看护,自己冲了个热水澡,把隔壁医生的电风扇借过来,本想在沙发上小憩片刻,等傅侗文。可头一沾上绵软的靠枕,就陷入昏睡。
是热醒的,手腕出的汗把古铜色的沙发布浸了个印子。
“我去看过侗临了。今天没要紧的事,你再睡一会。”是傅侗文在说话。
短短两小时的午觉,没有有效缓解疲劳,反倒让她从里到外的不舒爽。
她嫌脖后压着的靠垫碍事,拿下去,直接侧枕着沙发。眼前的影子由虚转实,傅侗文坐着她的办公椅,正对着沙发,在瞧着她笑。
窗台上藤蔓在太阳下披着光,绿得泛白,沈奚喜欢藤蔓堆满窗外的景象,从不准人修剪处理,以至在今夏泛滥成灾,枝叶错杂,遮光挡日,屋内从未有光线充足的一刻。
她从沙发这里看他,背对着窗口大片的绿,是天然的油画背景。
他的笑是曙色初动,让她如在梦中。
“我嗓子不舒服,”她轻声说,“你叫人去内科帮我拿瓶药水,说是沈医生常要的。”
傅侗文照办了,回来,仍坐了原位。
“你父亲——”
他轻声截断:“也算是一种解脱,对父亲,对我都是。”
怀表在掌心里,颠来倒去地把弄着。父亲死去那日,白天还不觉什么,那晚在床上坐着,也是这样,空房寂寂,耿耿不寐。一秒秒看时间,一分分算过去。老父临去前,早记不得逆子夺产的恩怨,握他手“侗文、侗文”地唤着,是垂死更思乡。
傅家说了算数的只有傅侗文,到最后,还是白头人求他黑发人,想魂归故土,想落叶归根,也想聚齐子女送自己最后一程。
傅侗文是一贯的态度,不欲多谈。
只是丧父是件大事,沈奚认为自己该说点话。但他不予谈论的态度过于强硬,沈奚也就放弃了。过去数日了,最难过的时候都挨过去了,难得他今日有笑意,自己口拙嘴笨的,还是不要刻意提。不如安静陪着他。
她从侧躺到倚靠着,看傅侗文收起怀表,留意到他衣着毫无变化,白衬衫的袖子上的也没黑纱:“你没穿孝吗?或是黑纱也没戴?”
不论是旧有的习俗,还是政府倡导的礼节从简,都不该如此。
“是该穿的,”他似被问到,静了半晌,说,“早年我曾按父子礼,为人三年守孝,今日就不能再穿了。”